麦子

雨下了半个月

人们在泥浆里拔麦子

不远处，泥泞路上纸幡飘飘

一个叫叶儿的女知青死了

不知谁给马车拉的棺木上

插了一把发芽的麦穗

湿漉漉颤巍巍的

在她头顶晃动

所有拔麦子的人直起腰，举着

沾满泥水的麦子，久久

没有放下

我怎么就不会多记一些美好呢

小时候我目睹

漂亮的语文女老师

被带着袖章的红卫兵

剪掉辫子用皮带抽

并逼一个叫袁家正的男人

给一群孩子跪下，说他爷爷是

窃国大盗

后来我又目睹

为返城上大学甘愿被人

睡大了肚子的女知青

在高高的麦秸垛前

一次次爬上跳下

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是海员，每次归来前

母亲都烫了头，买件新潮的衣服

她在镜子前走来走去

可父亲回来了

她却悄悄地脱了那件

好看的衣服

又偷偷擦掉

我给她描的眉

当父亲再次离开

她就把好多歌曲

都填上自己的词

哼成情歌，悲歌

开始我笑着听

听着听着泪水就止不住了

在父亲的船舱里

我的红色风衣挂在舷窗边

像极了父亲身上的救生衣

在窗口灌进的风中

呼啦啦地像一汪游动的血

我翻捡着父亲的遗物

一本航海日记、几张

母亲和我们姐妹的照片

党员证书、船长责任制-------

还有一枚海螺做成的号角

泪水如同误入油锅

炸醒了初生的太阳

正好照在船的桅杆上

倒影给船的桅杆上度了

一道道光芒

猩红，血紫、混蓝

我情不自禁的高喊

父亲，父亲，你这个船长

为何不用你仅有的

那点权利，为我

再安置一个-----故乡

诗人简介：

孟海英，女（1958—）笔名：樱海星梦，天津人。系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海之魂》，合集《十二女子诗坊》《十面倾城》。作品发表于《天津日报》《重庆几江诗报》《美国新大陆》《台湾创世纪》《天津文学》《新世纪诗典》《延河》《星星》《诗选刊》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并多次获省市级文学奖。